The Weight of the World
「Spotify?」巴奇越過廚房中島瞪著他。「Spotify是什麼鬼東西?」
山姆在回答問題前,想先請巴奇把視線專注在他手裡的水壺——是水壺,拿來燒開水、壺嘴超大的那種,而不是手沖咖啡該有的細嘴壺。這對任何一位熱愛咖啡的紳士來說,都是種殘酷的折磨,看著自己珍藏的咖啡豆被暴力式沖注,成就兩杯風味肯定無趣至極的單品。
已經有所進步了,山姆・威爾森痛苦地盯著馬克杯,試圖安慰自己。就把它視作兩年來任何一次的學習一樣:燙壞的襯衫,被拔掉開關的吸塵器,戳太大力而出現裂痕的平板,反正軍人退休金豐厚地驚人,他們三個都是,半磅的耶加雪菲也花不了多少錢,他能再找時間去那間獨特的小舖,搶劫剛烘好的第一批豆子。
「就像Netflix,只不過播的是音樂。」山姆解釋道,他接過其中一杯咖啡,嚐了一口,味道像速食店所能端給你最好的飲料。「你還記得Netflix吧?」
「有個大寫紅色N的方塊?史蒂夫一天到晚在看。」他說話的同時,視線飄向走廊盡頭,山姆也回頭去看,威廉.德沃恩*的音樂海報靜靜貼在史蒂夫的房間門口。這就是跟兩個老人家住一起的好處,至今山姆已經成功推廣所有他喜愛的七零年代藍調樂曲和電影,史蒂夫和巴奇都欣然接受,或該說,史蒂夫都很樂於拖著巴奇一起嘗試,科技則讓這些變得更容易。
「話說他去哪了?」山姆突然想到。「VA今天沒活動,但我出門時沒看見他。」
「去電影節了。」巴奇說。「今天就有三個場次,他會在外跑一整天。」
「你沒跟他一起去嗎?電影節套票很多是雙人份的。」
「我對溫情家庭片沒興趣。」
「我才不信,你看《南方野獸樂園》跟《歡迎光臨奇幻城堡》看到哭。」
巴奇瞬間露出厭惡的表情。但當你跟巴奇一起住個兩年,會發現他多數時間都掛著這種表情,當他對事情感到一頭霧水,或像現在這樣,被發現自己熱愛溫情家庭片而感到尷尬的時候。這算是山姆的才能,在軍隊,在VA,或在清晨的國家廣場上,他總能迅速找到與人互動的距離和方法,面對一位腦袋剛被重置過,正學習適應現代城市的退伍老兵也不例外。
他看著巴奇逃避對話,轉身去朝冰箱裡胡亂找東西。「老兄,你上一次出門是什麼時候?」山姆盡可能用隨意的語氣問。「窩在家裡太久會發霉的啦。」
「我只是作息時間跟你們不同。我喜歡半夜或凌晨出去運動,還能搶到清晨最好的海鮮。」
「我們又不是每天都需要吃海鮮。」
「如果你想加入他,現在過去還來得及。」巴奇無視他的話,從冰箱裡撈出兩顆番茄,手裡流利地把玩水果刀,看起來有點危險。「記得帶傘,外面天變暗了。」
他想巴奇是不會再說什麼了。山姆把杯子洗乾淨,裝了些牛奶,回到他自己的臥室裡,坐在電腦桌前思索許久。
巴奇最近的確是很少出門了,山姆仔細回想。這與他們剛搬進公寓的狀況有很大的不同。在大戰落幕、他們都回到美國後,在史蒂夫的建議下他們住在了一起,也空了一間房給山姆,讓他擔任美國隊長之餘,在城市裡能有個休息的地方。
山姆曾問過隊長(他還是習慣叫他隊長),要與巴奇享受退休生活,郊區木屋可能是比較好的主意,然而選擇靠近市區的現代化公寓卻是巴奇的主意。史蒂夫說這是瓦甘達的功勞,讓巴奇習慣吵雜的人聲、鮮豔的市集和多元的美食,喚起他沈睡已久的、對新生活的一點熱情。山姆見過他使用網路探索新事物的樣子,也聽過他和史蒂夫滔滔不絕最近一次的城市旅行,每當看見巴奇新拍的照片,買回來的禮物、又多了一個擺在家裡的無用紀念品時,山姆就十分慶幸瓦甘達的國王當初收容他,治好了他,給他展開全新生活的機會。
難道是腦袋又出狀況了嗎?山姆開始擔心起來,但天才公主(他忘記她名字了)的技術無庸置疑。還是他跟史蒂夫吵架了?但巴奇從不跟史蒂夫吵架,他們像結婚五十年的伴侶那樣相處(還是早就結婚了?山姆不知道)。或許巴奇就只是想休息也說不定,山姆邊點頭邊喝牛奶,或是史蒂夫是個喜歡在看電影時一直講話的雷包,而巴奇為了他們的友誼而犧牲小我。這也有可能。
山姆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。他滑開螢幕,一隻浣熊的頭像出現在收件欄位裡。這是一隻莫名迷上巴奇(的手臂)的外星浣熊,巴奇不理牠,牠就改來煩他的室友,傳一些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照片。山姆想牠是不是沒朋友,也覺得這挺有趣的,一直以來也就敷衍著回應牠。
除了這次傳來的東西不太一樣。
老兄,你們地球人也太惡毒了吧。浣熊的訊息這麼說,還附上了一張圖片。
那是某個人的推特截圖。那人放出一張照片,畫面很暗,但他是在拍巴奇沒錯,他坐在電影院的最後一排,就算極盡所能低調,還是被認了出來。這張照片有有兩千多個轉發,一千多個愛心。要說什麼比偷拍更噁心的,就是這則推文的內容。
來看《捍衛任務》,結果遇到另一個殺手。希望我能活著,哈哈。
哈個屁啊,山姆不可思議地看著截圖,決心登入多年沒用的推特,還花了點時間找回密碼。那篇推文還在,也被不少人指責偷拍行為,和一點都不好笑的推文,但自以為幽默的路人還是佔大多數,拿巴奇的手臂,他的長髮,甚至他的性向開玩笑,回應比原推文更加惡劣。
一個不安的想法躍進山姆的腦海裡。他在搜尋欄輸入巴奇的名字,點開相片欄位,裡面都是巴奇前幾週外出的身影,有時是跟史蒂夫或山姆,有時只有他一人,低調而愜意地走在路上,就像個普通人。但照片搭配的推文充滿著惡意。
危險人物,他在一些長篇大論裡抓住這字眼。為什麼美國政府放任一台殺人機器走在路上?有人回應他,他是被洗腦的,老天,你有讀那些報告嗎?然後那人無所謂地回應:所以我可以現在走出去朝任何人開一槍,接著宣布我是被洗腦就好了?他們在三分鐘前仍繼續爭吵著,山姆沒看完,把手機丟回桌上的力道比平常大。
他不禁為巴奇感到遺憾。明明所有的報告都公諸於世,神盾局和九頭蛇的關係,以及他們如何徹底摧毀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的生命;明明瓦甘達的國王以最誠懇的態度,保證巴奇不用再為腦裡的聲音影響,這些有機會了解實情,卻選擇無知的人們,仍然用這些殘酷的言語,指責一個飽受摧殘的戰爭英雄。任何明理的人都會感到憤怒。
他再次拿起手機,發送簡短的訊息給史蒂夫。
有事想在外面談。他敲著鍵盤。電影結束了嗎?
聊天視窗另一頭很快就傳來回應。
下午還有一場。我找個地方待著,把地址傳給你。
山姆抓起外套,走出客廳時巴奇不在那裡,只剩一只空的咖啡杯放在水槽裡。
「我有事出去一下。」山姆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喊了聲,沒聽見任何回應。他推開大門,朝離家最近的地鐵站走去。
tbc.
山姆在回答問題前,想先請巴奇把視線專注在他手裡的水壺——是水壺,拿來燒開水、壺嘴超大的那種,而不是手沖咖啡該有的細嘴壺。這對任何一位熱愛咖啡的紳士來說,都是種殘酷的折磨,看著自己珍藏的咖啡豆被暴力式沖注,成就兩杯風味肯定無趣至極的單品。
已經有所進步了,山姆・威爾森痛苦地盯著馬克杯,試圖安慰自己。就把它視作兩年來任何一次的學習一樣:燙壞的襯衫,被拔掉開關的吸塵器,戳太大力而出現裂痕的平板,反正軍人退休金豐厚地驚人,他們三個都是,半磅的耶加雪菲也花不了多少錢,他能再找時間去那間獨特的小舖,搶劫剛烘好的第一批豆子。
「就像Netflix,只不過播的是音樂。」山姆解釋道,他接過其中一杯咖啡,嚐了一口,味道像速食店所能端給你最好的飲料。「你還記得Netflix吧?」
「有個大寫紅色N的方塊?史蒂夫一天到晚在看。」他說話的同時,視線飄向走廊盡頭,山姆也回頭去看,威廉.德沃恩*的音樂海報靜靜貼在史蒂夫的房間門口。這就是跟兩個老人家住一起的好處,至今山姆已經成功推廣所有他喜愛的七零年代藍調樂曲和電影,史蒂夫和巴奇都欣然接受,或該說,史蒂夫都很樂於拖著巴奇一起嘗試,科技則讓這些變得更容易。
「話說他去哪了?」山姆突然想到。「VA今天沒活動,但我出門時沒看見他。」
「去電影節了。」巴奇說。「今天就有三個場次,他會在外跑一整天。」
「你沒跟他一起去嗎?電影節套票很多是雙人份的。」
「我對溫情家庭片沒興趣。」
「我才不信,你看《南方野獸樂園》跟《歡迎光臨奇幻城堡》看到哭。」
巴奇瞬間露出厭惡的表情。但當你跟巴奇一起住個兩年,會發現他多數時間都掛著這種表情,當他對事情感到一頭霧水,或像現在這樣,被發現自己熱愛溫情家庭片而感到尷尬的時候。這算是山姆的才能,在軍隊,在VA,或在清晨的國家廣場上,他總能迅速找到與人互動的距離和方法,面對一位腦袋剛被重置過,正學習適應現代城市的退伍老兵也不例外。
他看著巴奇逃避對話,轉身去朝冰箱裡胡亂找東西。「老兄,你上一次出門是什麼時候?」山姆盡可能用隨意的語氣問。「窩在家裡太久會發霉的啦。」
「我只是作息時間跟你們不同。我喜歡半夜或凌晨出去運動,還能搶到清晨最好的海鮮。」
「我們又不是每天都需要吃海鮮。」
「如果你想加入他,現在過去還來得及。」巴奇無視他的話,從冰箱裡撈出兩顆番茄,手裡流利地把玩水果刀,看起來有點危險。「記得帶傘,外面天變暗了。」
他想巴奇是不會再說什麼了。山姆把杯子洗乾淨,裝了些牛奶,回到他自己的臥室裡,坐在電腦桌前思索許久。
巴奇最近的確是很少出門了,山姆仔細回想。這與他們剛搬進公寓的狀況有很大的不同。在大戰落幕、他們都回到美國後,在史蒂夫的建議下他們住在了一起,也空了一間房給山姆,讓他擔任美國隊長之餘,在城市裡能有個休息的地方。
山姆曾問過隊長(他還是習慣叫他隊長),要與巴奇享受退休生活,郊區木屋可能是比較好的主意,然而選擇靠近市區的現代化公寓卻是巴奇的主意。史蒂夫說這是瓦甘達的功勞,讓巴奇習慣吵雜的人聲、鮮豔的市集和多元的美食,喚起他沈睡已久的、對新生活的一點熱情。山姆見過他使用網路探索新事物的樣子,也聽過他和史蒂夫滔滔不絕最近一次的城市旅行,每當看見巴奇新拍的照片,買回來的禮物、又多了一個擺在家裡的無用紀念品時,山姆就十分慶幸瓦甘達的國王當初收容他,治好了他,給他展開全新生活的機會。
難道是腦袋又出狀況了嗎?山姆開始擔心起來,但天才公主(他忘記她名字了)的技術無庸置疑。還是他跟史蒂夫吵架了?但巴奇從不跟史蒂夫吵架,他們像結婚五十年的伴侶那樣相處(還是早就結婚了?山姆不知道)。或許巴奇就只是想休息也說不定,山姆邊點頭邊喝牛奶,或是史蒂夫是個喜歡在看電影時一直講話的雷包,而巴奇為了他們的友誼而犧牲小我。這也有可能。
山姆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。他滑開螢幕,一隻浣熊的頭像出現在收件欄位裡。這是一隻莫名迷上巴奇(的手臂)的外星浣熊,巴奇不理牠,牠就改來煩他的室友,傳一些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照片。山姆想牠是不是沒朋友,也覺得這挺有趣的,一直以來也就敷衍著回應牠。
除了這次傳來的東西不太一樣。
老兄,你們地球人也太惡毒了吧。浣熊的訊息這麼說,還附上了一張圖片。
那是某個人的推特截圖。那人放出一張照片,畫面很暗,但他是在拍巴奇沒錯,他坐在電影院的最後一排,就算極盡所能低調,還是被認了出來。這張照片有有兩千多個轉發,一千多個愛心。要說什麼比偷拍更噁心的,就是這則推文的內容。
來看《捍衛任務》,結果遇到另一個殺手。希望我能活著,哈哈。
哈個屁啊,山姆不可思議地看著截圖,決心登入多年沒用的推特,還花了點時間找回密碼。那篇推文還在,也被不少人指責偷拍行為,和一點都不好笑的推文,但自以為幽默的路人還是佔大多數,拿巴奇的手臂,他的長髮,甚至他的性向開玩笑,回應比原推文更加惡劣。
一個不安的想法躍進山姆的腦海裡。他在搜尋欄輸入巴奇的名字,點開相片欄位,裡面都是巴奇前幾週外出的身影,有時是跟史蒂夫或山姆,有時只有他一人,低調而愜意地走在路上,就像個普通人。但照片搭配的推文充滿著惡意。
危險人物,他在一些長篇大論裡抓住這字眼。為什麼美國政府放任一台殺人機器走在路上?有人回應他,他是被洗腦的,老天,你有讀那些報告嗎?然後那人無所謂地回應:所以我可以現在走出去朝任何人開一槍,接著宣布我是被洗腦就好了?他們在三分鐘前仍繼續爭吵著,山姆沒看完,把手機丟回桌上的力道比平常大。
他不禁為巴奇感到遺憾。明明所有的報告都公諸於世,神盾局和九頭蛇的關係,以及他們如何徹底摧毀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的生命;明明瓦甘達的國王以最誠懇的態度,保證巴奇不用再為腦裡的聲音影響,這些有機會了解實情,卻選擇無知的人們,仍然用這些殘酷的言語,指責一個飽受摧殘的戰爭英雄。任何明理的人都會感到憤怒。
他再次拿起手機,發送簡短的訊息給史蒂夫。
有事想在外面談。他敲著鍵盤。電影結束了嗎?
聊天視窗另一頭很快就傳來回應。
下午還有一場。我找個地方待著,把地址傳給你。
山姆抓起外套,走出客廳時巴奇不在那裡,只剩一只空的咖啡杯放在水槽裡。
「我有事出去一下。」山姆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喊了聲,沒聽見任何回應。他推開大門,朝離家最近的地鐵站走去。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