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perheroes don't die in Brooklyn
他淺睡著,我站在那裡看著他,如此平靜,就像一個上古的孩子。他睜開眼睛,笑了。「這麼快就回來了?」然後又再度睡去。就這樣,這最後一面如同我們第一次見面。一個在陽光下熟睡的青年,他睜開雙眼,露出微笑,那是認出眼前之人並非陌生人的微笑。
—--派蒂‧史密斯《只是孩子》
★
山姆會在週末的午後前來拜訪他們。
繼承那個汎合金盾牌之後,山姆似乎變得更加忙碌。雖然這個比較級純粹是他猜想的,畢竟他以前並沒有太多機會真的去查看山姆的行程表。不過他清楚明白的是,被交付那個盾牌對山姆來說意義深重,所以獵鷹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復仇者聯盟的總部裡培訓新復仇者。然而山姆卻從未忘記在週六的下午造訪他們位於長島的老公寓,彷彿再重要的公事,都無法比定期來與老史蒂夫・羅傑斯喝一杯下午茶更重要。
他會替他們三個人泡茶,無咖啡因的那種,史蒂夫終究是來到會被咖啡因影響睡眠的年紀了。不過,這個年邁且退役的美國隊長並不是那種需要旁人協助或攙扶的類型,他或許年邁,卻依然能單手拿得起沈重的盾牌——說不定也還拿得起雷神的那把錘子。當他拿起茶杯,雙手連顫都不會顫一下。歲月在他的皮膚上刻畫了痕跡,卻沒有將史蒂夫‧羅傑斯變成脆弱的老人家。
自從兩年前的大戰過後,變老的史蒂夫・羅傑斯住進了他的公寓裡。事實上,房子還是他們一起找的。他們誰都沒有堅持要留在布魯克林。他猜他們都不約而同有個默契,那就是現在的布魯克林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特殊意義了。他們的布魯克林只存在他們共同的遙遠記憶裡,那裡的冬天,滿街的樹葉凋零之後只殘留黑色的枯枝,路上總是泥濘不堪且寒冷至極。布魯克林是灰黃色的,並不是現在那些佇立著高樓大廈、霓虹燈閃爍的繁華街道。
他們在長島的尾端定居,史蒂夫再也沒有回到他的時間線去。這個說法有點好笑,因為史蒂夫其實一開始就是來自這個時間線的。但打從布魯斯‧班納將他送到七零年代之後,他總覺得史蒂夫已經離開到了一個他永遠都觸碰不著的遠方去了。
即使他終究回來了也一樣。
奇怪的是即便如此,與年老且已經離他遠去的史蒂夫一起生活這件事,卻一點都不令他感覺奇怪。事實上,他甚至覺得被時光遺棄的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史蒂夫的陪伴,其實怎麼說都還算是件很不錯的事。
他們很少出門,多半在家下廚,但偶爾在餐廳仍會被誤認為是祖孫關係。每天下午,他會和史蒂夫一起到公園散步,有時候他們聊著幾十年前發生的事,聊得忍不住笑出來。多活的幾十年一點都沒讓史蒂夫變成臭脾氣的老人家,但他猜或許那只是因為史蒂夫從1940年早就已經是個臭脾氣的小子了,年長的他反而柔軟且圓滑了許多。他不知道他在七零年代經歷了什麼,而他也沒問過。那已經不是屬於他的世界的事了。
他們一起像這樣生活已經過了三個月,山姆總在周末來造訪,至於其他的日子,跟他們轟轟烈烈的前半生相比,簡直清淡得令人感激。在最後的日子裡,他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心中不曾浮現任何喪失、憤怒或痛苦的情緒。
不過,他依然沒能確定外表看起來頂多三十歲,實際上卻已經一百多歲的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麼。
★
那個下午,當年老的史蒂夫坐在房間窗邊的扶手椅上忽然提起那件事時,他覺得自己早就猜測到這才是他跳離那個他一度選擇過的時間線,並且回來這裡的原因。
「說起來,我人生遇過最奇妙的事,應該是我曾經替佩姬抬過棺,然後卻又在那之後和她跳了舞。」史蒂夫說。「接著又再見證她的另一次辭世。」
那是他歸來之後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提起佩姬‧卡特。
那時他正蹲在地上維修史蒂夫房裡一個年久失修的櫥櫃拉門,聽到這段話只是沉默不語的抬起頭看向老友。
「不是人人都能有機會再見到自己已經親眼送走的那些人,巴奇。」
這他當然知道。他早就送走史蒂夫一次。
在那一瞬間,某句梗在他喉頭許久的話忽然從他口中竄出。
「所以,你過了一段美好的人生嗎,史蒂夫?」他問。
史蒂夫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。
「我盡力了,巴奇。」他平淡地回答。
那你想過我可能也可以有美好的人生嗎?
這部分他沒問出口。
「或許你會必須替我送葬,巴奇。」史蒂夫緩緩地說。
他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。所以這就是他回來的原因。他想被自己的好友給親手埋葬。
「我很抱歉。」史蒂夫說。
「我會沒事的。」這句是謊言,他想。
「你會沒事的,你會處理得比我更好。」史蒂夫附和。他不太明白他指涉的意思。說到底或許這句也只是另一個謊言。
「嘿,說真的,你有想過要葬在布魯克林嗎?」他問。「當年上戰場時,我總覺得如果我死了,一定要葬在家鄉。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想法。我已經不確定我想的那個布魯克林還在不在了。」
史蒂夫微笑著搖了搖頭。「放心吧,巴奇,我的想法是,布魯克林還在那裡。我們是士兵,我們永遠不會死在家鄉的。我們只會回到家鄉而已。」
沉默在他們之間沉澱了好幾秒。
「我去廚房拿更多釘子來修好這個該死的櫃子。」他用毛巾擦了擦沾滿油污的手,站起身。
「謝謝你。」史蒂夫說。
他不太肯定這句話是針對修理櫥櫃這件事,還是更廣義的事情。
當他從廚房回到史蒂夫的房裡時,史蒂夫仍坐在窗台邊的椅子上,閉著雙眼,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。然後他站在門邊,看見史蒂夫微微睜開眼睛,看見他時露出了微笑。
「這麼快就回來了?」年邁的美國隊長問。
「是啊。」他說。
陽光從窗台灑落一地,被那片光芒壟罩的史蒂夫‧羅傑斯再度閉上眼睛,他站在那裡,凝視他結識了百年的摯友在他的眼前沉沉睡去,回到他們已經遙不可及的家鄉去。
tbc.
—--派蒂‧史密斯《只是孩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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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姆會在週末的午後前來拜訪他們。
繼承那個汎合金盾牌之後,山姆似乎變得更加忙碌。雖然這個比較級純粹是他猜想的,畢竟他以前並沒有太多機會真的去查看山姆的行程表。不過他清楚明白的是,被交付那個盾牌對山姆來說意義深重,所以獵鷹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復仇者聯盟的總部裡培訓新復仇者。然而山姆卻從未忘記在週六的下午造訪他們位於長島的老公寓,彷彿再重要的公事,都無法比定期來與老史蒂夫・羅傑斯喝一杯下午茶更重要。
他會替他們三個人泡茶,無咖啡因的那種,史蒂夫終究是來到會被咖啡因影響睡眠的年紀了。不過,這個年邁且退役的美國隊長並不是那種需要旁人協助或攙扶的類型,他或許年邁,卻依然能單手拿得起沈重的盾牌——說不定也還拿得起雷神的那把錘子。當他拿起茶杯,雙手連顫都不會顫一下。歲月在他的皮膚上刻畫了痕跡,卻沒有將史蒂夫‧羅傑斯變成脆弱的老人家。
自從兩年前的大戰過後,變老的史蒂夫・羅傑斯住進了他的公寓裡。事實上,房子還是他們一起找的。他們誰都沒有堅持要留在布魯克林。他猜他們都不約而同有個默契,那就是現在的布魯克林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特殊意義了。他們的布魯克林只存在他們共同的遙遠記憶裡,那裡的冬天,滿街的樹葉凋零之後只殘留黑色的枯枝,路上總是泥濘不堪且寒冷至極。布魯克林是灰黃色的,並不是現在那些佇立著高樓大廈、霓虹燈閃爍的繁華街道。
他們在長島的尾端定居,史蒂夫再也沒有回到他的時間線去。這個說法有點好笑,因為史蒂夫其實一開始就是來自這個時間線的。但打從布魯斯‧班納將他送到七零年代之後,他總覺得史蒂夫已經離開到了一個他永遠都觸碰不著的遠方去了。
即使他終究回來了也一樣。
奇怪的是即便如此,與年老且已經離他遠去的史蒂夫一起生活這件事,卻一點都不令他感覺奇怪。事實上,他甚至覺得被時光遺棄的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史蒂夫的陪伴,其實怎麼說都還算是件很不錯的事。
他們很少出門,多半在家下廚,但偶爾在餐廳仍會被誤認為是祖孫關係。每天下午,他會和史蒂夫一起到公園散步,有時候他們聊著幾十年前發生的事,聊得忍不住笑出來。多活的幾十年一點都沒讓史蒂夫變成臭脾氣的老人家,但他猜或許那只是因為史蒂夫從1940年早就已經是個臭脾氣的小子了,年長的他反而柔軟且圓滑了許多。他不知道他在七零年代經歷了什麼,而他也沒問過。那已經不是屬於他的世界的事了。
他們一起像這樣生活已經過了三個月,山姆總在周末來造訪,至於其他的日子,跟他們轟轟烈烈的前半生相比,簡直清淡得令人感激。在最後的日子裡,他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心中不曾浮現任何喪失、憤怒或痛苦的情緒。
不過,他依然沒能確定外表看起來頂多三十歲,實際上卻已經一百多歲的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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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下午,當年老的史蒂夫坐在房間窗邊的扶手椅上忽然提起那件事時,他覺得自己早就猜測到這才是他跳離那個他一度選擇過的時間線,並且回來這裡的原因。
「說起來,我人生遇過最奇妙的事,應該是我曾經替佩姬抬過棺,然後卻又在那之後和她跳了舞。」史蒂夫說。「接著又再見證她的另一次辭世。」
那是他歸來之後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提起佩姬‧卡特。
那時他正蹲在地上維修史蒂夫房裡一個年久失修的櫥櫃拉門,聽到這段話只是沉默不語的抬起頭看向老友。
「不是人人都能有機會再見到自己已經親眼送走的那些人,巴奇。」
這他當然知道。他早就送走史蒂夫一次。
在那一瞬間,某句梗在他喉頭許久的話忽然從他口中竄出。
「所以,你過了一段美好的人生嗎,史蒂夫?」他問。
史蒂夫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。
「我盡力了,巴奇。」他平淡地回答。
那你想過我可能也可以有美好的人生嗎?
這部分他沒問出口。
「或許你會必須替我送葬,巴奇。」史蒂夫緩緩地說。
他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。所以這就是他回來的原因。他想被自己的好友給親手埋葬。
「我很抱歉。」史蒂夫說。
「我會沒事的。」這句是謊言,他想。
「你會沒事的,你會處理得比我更好。」史蒂夫附和。他不太明白他指涉的意思。說到底或許這句也只是另一個謊言。
「嘿,說真的,你有想過要葬在布魯克林嗎?」他問。「當年上戰場時,我總覺得如果我死了,一定要葬在家鄉。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想法。我已經不確定我想的那個布魯克林還在不在了。」
史蒂夫微笑著搖了搖頭。「放心吧,巴奇,我的想法是,布魯克林還在那裡。我們是士兵,我們永遠不會死在家鄉的。我們只會回到家鄉而已。」
沉默在他們之間沉澱了好幾秒。
「我去廚房拿更多釘子來修好這個該死的櫃子。」他用毛巾擦了擦沾滿油污的手,站起身。
「謝謝你。」史蒂夫說。
他不太肯定這句話是針對修理櫥櫃這件事,還是更廣義的事情。
當他從廚房回到史蒂夫的房裡時,史蒂夫仍坐在窗台邊的椅子上,閉著雙眼,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。然後他站在門邊,看見史蒂夫微微睜開眼睛,看見他時露出了微笑。
「這麼快就回來了?」年邁的美國隊長問。
「是啊。」他說。
陽光從窗台灑落一地,被那片光芒壟罩的史蒂夫‧羅傑斯再度閉上眼睛,他站在那裡,凝視他結識了百年的摯友在他的眼前沉沉睡去,回到他們已經遙不可及的家鄉去。
tbc.